重回少輔院，見到完全不同新的臉孔，相仿的是，一樣長得眉清目秀，同樣的對自己的人生有毫不在乎的冷淡。 這次會談的院童是個有藥物成癮狀況的年輕人，剩四個月即將畢業，開始跟他談談未來的人生。他說：「在當兵前也許工作賺錢、買台車、買棟房子……。」從他臉上讀不出任何的夢想與期待，平板抽離的表情，冷冷的聲音，緊握的雙手，沒有任何手勢與動作。 「來談談車吧」，邀請他說明要買車子的樣子、型式、音響、內裝與開車的快感。在引導發問下他逐一說明，詳細到排氣管的尺寸大小、坐椅的材質廠牌、外裝的配置內容……同樣的冷淡與不在乎。忍不住問了：「你很喜歡擁有這樣一台車嗎？」「喔……我想是吧」他回答我。 接著談談未來，會讓他再次使用藥物的時機，他說，最難抗拒的是來自朋友伙伴的邀請。 「如果你拒絕了會怎樣？」 他說：「就不夠朋友呀！」一派認真的神情，跟剛才的冷淡大相逕庭。 「這真的很好，你喜歡你的朋友，珍惜你們的友情。那容許我請問，你全部的朋友都會請你用藥嗎？」 回答：「一半不會，不過我跟用的這一半比較合的來」 「嗯嗯，合得來很重要，代表你們有相同的喜歡，在一起很輕鬆對不對？」切換感官到他熟悉的管道。 答道：「是呀，呀就是合得來，很輕鬆」臉上有微微的笑容與表情。 談了一陣子，知道他重視朋友，也取得親和，想請他做個小體驗。「你能不能讓我幫助你帶個簡單的想像，想想你如果開車的話會怎樣？」他答應了。帶完體驗之後，臉上肌肉開展了一些。 再度詢問他：「請你再想想開車的你，你看到在哪裡？」 他用手指著前方，畫出一個框框。 「那你在哪裡？」 「就車子裡呀！」手再往面前點了一下。 是抽離的？好奇的再問：「那剛剛做想像時，你在哪裡？」 「喔，我就坐在車子上」手比著身旁四週，畫出一個四方框，所以在帶領時他是融入的。 「那個感覺好不好？」 回答：「很好呀，很輕鬆。」 「那我想請問你，想不想再度體驗這種感覺？」他答應了。 這次不做任何引導，「請你試著把眼前那台車拉近，近到你看到車門，打開，坐進去。」點點頭表示完成。 「再請你說明一下，你『現在』坐在車上，排檔桿在哪？」用手比劃一了右下方。 「好，那你握住方向盤，車子開動了，有沒有什麼聲音？」 他說：「有舞曲。」 「會不會想打拍子？」他開始點腳。 「車窗如果是打開的話，有風吹過，週圍還有什麼？」 「其他車子的聲音」表情又變了，開始有淡淡的紅暈跑上兩頰。 「謝謝你。」帶了個中斷，再請他回想起買車的夢想。 「我坐在車子裡，現在比較想買車了，之前會想出去不知要做什麼，現在很想買車了，謝謝你。」眼裡有一點光芒，我想叫這個為「夢想」，一個有夢想的年輕人。 「不客氣，那你再幫我一個忙，你想到『用藥的自己』時，你在哪裡？」 「就在這裡呀」手指著自己，他的回應變得比較主動積極，不像剛開始的緩慢跟沈重，比較可以確定是融入的。 「喔，你可不可以，就像剛剛看到車子一樣，看到『那個』用藥的自己在前面？」他搖頭說做不到。 請他站起來，用手扶著他，告訴他：「等下我會請你看到那個『從前』用藥的自己在前面，而我會將你向後拉，如果你有看到，點個頭告訴我。現在開始！」我一口氣將他拉退後了好多步，站穩之後，再問： 「用藥的你，現在在哪裡？」他用手頭了前方。 「好，很好，那你合得來的朋友請你用藥，他在哪？」也點了點前方。 「請告訴我，他跟你，現在看起來的大小比例？」他比了，朋友比較小，他大約兩倍大。 「所以，有朋友請你，有些高興是嗎？」 他搖頭：「有壓力才對」 「好，那你現在把你自己縮小到朋友的一半試試看？」 點頭：「對，有壓力，朋友請我用藥時我有壓力。」 「怎樣的壓力？」 「我沒辦法拒絕。」 中斷他，請他站起來，想像自己長高三十公分，看著前方的牆面，有什麼不同的感覺？ 「比較有自信。」 「那很好，眼睛再看高一點點，然後，看到朋友請你用藥。」邊下了個心錨。 「喔，我可以說不要了。」又笑了，臉更開一點。 「很好，我知道你可以選擇，就像你會選擇合得來的朋友，也可以選擇要不要接受朋友的邀請。」 後記：人很奇妙，一兩個小小次感元上的差異，就造成這麼大結果上的不同。這些院童，大多數跟我們一樣都是凡人，只有這些個隱微小小的不同。現在，當你再度想起他們，你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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