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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類醫師看病的心得應該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的，畢竟再怎麼有經驗的名醫，除了自己努力用功外，還是要不斷地從病人身上學習，我沒有好友王浩威醫師的文采、也沒有魏福全醫師的神筆及白雅美醫師的一目十行，但行醫愈久感觸愈多，因此試著把行醫的點點滴滴寫出，至少可以提供一般民眾或年輕醫師做參考，同時，幫心靈園地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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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門診遇到一大堆trouble(註一)的病人，有自殺的，有無法行動的，加上病人用藥被醫院停了一大堆，真是忙翻了！但忙歸忙，如果能對病人有些幫忙，心裡其實還是會覺得欣慰。
今天讓我感觸良多的是這位一眼看來不怎麼特別的個案 - 一個近五十歲已婚女士，衣著有點破舊，來門診做身心障礙重新鑑定，從她薄薄的病歷，很快就發現她每二年才來一次門診，每次都只做鑑定不拿藥，不知道她平常是不是有到其它地方拿藥？
於是我問：「有沒到其它醫院看病拿藥？」
「沒有！」
「那妳今天要不要拿藥？」
她很果決地說：「不要！」
我很快就碰了個軟釘子，心想這位女士可能缺乏病識感，才不願服藥；有些慢性精神病患雖然長期不吃藥，仍然可以勉強維持其基本的生活功能，但這位女士近二年都沒看過病，身為一位專業人員，雖然被她拒絕服藥，還是得仔細檢查一下病人的精神症狀，這是當精神科醫師最起碼的職責；於是跟這位女士詳談，發現她有顯著的幻聽及宗教妄想，時常感覺到有陰間的靈魂要害她、罵她等情形，於是她每天勤讀聖經來對抗陰靈，心想她精神症狀這麼嚴重，難怪沒有病識感、不想吃藥，長期都沒有接受治療的結果，使得症狀更加惡化，症狀惡化後病識感更差，於是形成惡性循環；但病患既然二年才來一次，她可能已經忘了上次醫師有沒有問過她要不要吃藥，問一下應該不會生氣吧!
於是就硬著頭皮問她：「生病(註二)那麼久了，以前有沒有吃過藥啊？」
「以前有吃過藥。」 (精神分裂症病人回答通常都很簡短)
「既然以前吃過藥，後來為什麼不吃呢？」
「因為吃了胃不舒服。」
聽到病人說吃藥會不舒服其實是件好事，心理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大部份還是有些方式可以處理。
「現在有新的藥不僅不傷胃，還可以保護胃，要不要試看看？」我試著用另一種方式問看看。
她竟然慢慢地有點猶豫地說：「好．．．」
心理正暗自高興，原本以為要說服長期不吃藥的病人接受吃藥，得花上很長的時間，而且常常徒勞無功，因此也沒有期待她會說好。
但接著她馬上就問：「拿藥要繳多少錢？」
我終於明白，原來她關心的是錢的問題，我剛剛沒有想到這點，在醫院一般是在計價時才會去計算金額．．．
她說她只帶坐車回家的錢，如果拿藥就沒有錢可以回家，於是我就幫她查一查電腦：
「只要付70元，妳沒有重大傷病卡(註三)嗎？」
「我沒有重大傷病卡．．．」
看來她經濟狀況很不好，於是我迅速又大方地拿出百元「大」鈔，說：「我先借妳，順便幫妳辦重大傷病卡，下次拿藥就不用部份負擔，也幫你預約下星期門診，一定要來讓我知道妳吃了有沒有好睡一點，胃會不會不舒服！」
她急忙說：「不用不用，我不喜歡欠錢。」
然後，她急急忙忙地把整個皮包翻遍，尋找皮包內可能存在的所有零錢，然後使力地把零錢加總，就是要努力看能不能多湊出70元來付藥錢，看她找得那麼辛苦，我一直把百元「大」鈔推給她，她還是不要。
她真是一個有骨氣、腦筋清楚而一開始被我視為無病識感、只想辦重身心障礙手冊、每月領政府六千元混沌度日的病人，有時我們太小看病人，重病的病人還是有尊嚴，她因為沒錢最後變成「無病識感不吃藥」的病人。其實她跟台中那位中樂透彩而把上億獎金全數捐給慈善機構的老師、和拒絕接受捐款而堅持要靠自己能力賺錢來撫養二位身心障礙小孩的那位媽媽一樣令人敬佩。最後，我把寫上重度精神分裂症的身心障礙手冊及重大傷病證明及預約單給她，然後靜悄悄地把一百元收回來，以免傷了那令人敬佩的心靈。
(註一) trouble: 醫師的常用語，用以表達病情較複雜或較嚴重，難以處理
(註二) 一般對無病識感的病人並不直接用生病這個字眼，因為「病人」並不覺得自己生病，會這樣問是基於病人自己要來開身心障礙手冊，至少表面上應該是接受了生某種病吧。
(註三) 有重大傷病卡免健保部份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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